在寂静的深海中，杀戮正在酝酿。
失去了死亡之火的滋润，亡灵原本就所剩无几的思考能力，越发原始。
这些原本只是乐子人的骨头架子，已经化为了最危险的杀手。他们渴望血肉，如同久旱的田地渴望雨水的滋润。
借着黑暗的掩护，他们舔舐着自己的尖牙，打磨着自己的利爪，团团包围，步步紧逼。
而在亡灵包围圈的正中心，只有颓丧的人类，和重伤的魅魔。
莉莉丝看着漫天的亡灵，惨然一笑。
“……下仆，如果你还有余力，就全都用出来吧？”
巴卡尔抬起无神的双眼，愣愣的瞪着莉莉丝难得温和的表情，和她身后数不清的嗜血亡灵。
“……我们能跪下来，然后投降吗？”
“啊？”
“对，对不起，莉莉丝大人……我，我是说，我们可以投降么？”
冒险者颤抖着一缩脖子，随后犹犹豫豫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建议。
空中楼阁般的自信被现实残酷击碎之后，巴卡尔心中的自卑和怯弱无限放大起来。
他弱。他不行。他无能为力。
现在，这个黑发黑瞳的冒险者，就算是被八岁的小孩儿攻击，也只会退让与逃避。面对无数的嗜血怪物，他根本升不起一丝一毫反抗的心思。
莉莉丝苦笑着看了一眼缩头缩脑的下仆，摇了摇头，无奈的叹了口气。
“就算本萝和你一起投降，这些亡灵也不会接受。”
“在死亡之火的力量消失的那一刻，他们就彻底失去了智力和自控力，变成了只知道饮血的怪物。”
听着小魅魔略带丧气的描述，冒险者也垂下了头颅。长久的寂静中，阴沉和抑郁缓慢累积。
“……把我留在这里吧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既然您也受了重伤，那就把我留在这里吧，莉莉斯大人。”
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眨了眨，变得更为浑浊。被扯下帽子的教皇如同被割去鸡冠的公鸡，早已没了当初的骄傲，甚至还不如当教皇之前一半有勇气。
“反正，我也是个没什么用的下仆，带在身边，只会当成累赘。就在这里，为莉莉斯大人发挥最后一点余热吧。”
莉莉丝看着无比丧气的冒险者，秀气的小眉头一点点的皱起来。
“啪！”
小手刀愤怒的敲在冒险者的额头上，力道震的巴卡尔脑瓜子嗡嗡作响。
“莉莉丝大人…”
“少给我胡闹了！清醒一点！”
小魅魔忍无可忍的揪住巴卡尔的头发，强迫他无神的眼睛正视自己。
“你在这里摆个臭脸，给谁看呢？啊？你以为你是世界上最惨的人了，哈？”
“谁不是这么过来的？难道我用镰刀的技术与生俱来吗？不是一场场战斗，一次次挫折堆叠出来的吗？”
“你这种人，不要说萝莉后宫了，就一只萝莉你都照顾不好！遇到一点挫折就哭着闹着自闭了，萝莉都比你坚强！”
“弱小不是障碍，自认为弱小才是！”
“你现在应该做的，是握紧双拳战斗，而不是在这里可怜自己！除了你，没有任何人会来救你！本萝救的了你一时，救不了你一世！”
似乎是发泄一般的吼完最后一句话，莉莉丝全身似乎被抽干了力气，瘫软了下来。巴卡尔的头失去支撑，也沉重的磕到地上。
冒险者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，摸了摸额头上的鲜血，目光呆滞。
“我这样的人，怎么会有萝莉后宫呢……”
“我，我保护不了你们……我也给不了你们想要的生活……”
“本萝不在乎这些。而且，本萝一直相信，只要你努力，奋进，迟早有一天，你能保护本萝，也能给本萝想要的生活。”
小魅魔瞥了冒险者一眼，撇了撇嘴，不屑的哼了一声。
“你要是觉得你的人生到此为止了，那就继续躺在这里吧。这样的人，不值得本萝费力气。”
“你不愿意就此结束，就站起来！”
站起来……
一切，就应该如此结束了么？
一张张脸，从巴卡尔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。
喜欢用先生称呼自己的小圣骑士，奥娜。她现在应该还在巴达拉斯城，翘首以盼等待自己回去吧。
固执到死板的圣骑士，雷纳德。要是他在这里，一定会激情的演讲一番，然后带头冲锋吧。
在恍惚中，巴卡尔想起了，似乎古老泛黄，又似乎不久之前，那个改变他命运的下午。
而改变他命运之人，现在正身受重伤，魔力枯竭，躺在他的身边。
不能在这里停下。
冒险才刚刚开始，他怎么可能让一切就在这里结束？以一个懦夫的身份迎来死亡？
熟悉的力量，开始在他的血管里汇聚，涌动。光芒重新回到了他漆黑的瞳孔里，璀璨夺目。
亡灵？那更好！变强的第一步，就从复仇开始吧！！
身体不安的紧绷起来，做好了为了力量献出自己的准备。
上一次使用力量时的伤口齐齐崩裂开来，新的伤口在老旧伤疤上绽裂开来，交织成一朵朵鲜艳残酷的红花。
痛苦席卷而来，如同刀剑扎透巴卡尔的精神。大脑因为痛感而震颤的同时，久违的水流欢呼声在耳畔响起。
“……我，不愿意就此结束！”
在莉莉丝惊异的眼神中，冒险者挣扎着站了起来。发软的双腿勉强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，手臂却挥动的无比有力。
那些无序的水流被打乱，重新排列，组合，最终形成一道道水矛，激射而出。
密集亡灵组成的阵线，在区区一轮水矛攻势下，就被撕扯的支离破碎。
无数亡灵怒吼着破碎，碎片被狂暴的水流卷的四散纷飞，化作终年不息的海洋雪的一部分。
“高阶水魔法，塑形……你的这些魔力是哪里来的？你，你难道和邪神……”
小魅魔三分惊吓，七分担忧的转过头来，看到了巴卡尔血肉模糊的脸。
过量的使用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，让巴卡尔的身体受到了过量的伤害。从上到下，就算是那张帅脸上，现在也不剩下几块好肉了。
“快，快走……”
只来得及说上这一句话，那血人就摇晃着倒在了莉莉丝的怀中。
疼痛触发了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，冒险者昏厥了过去。
“下仆，下仆？你，你……”
莉莉丝颤抖着托住巴卡尔。双臂想紧紧拥抱住他，但又怕触及他身上的伤口，只敢轻柔的托举。
“你怎么这么傻！本萝光凭借着蛮力都可以杀出去，哪里用得着你付出这种代价……”
说着说着，小魅魔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不正常的湿润。
不，绝不是感春伤秋的时候。巴卡尔的水矛暂时驱散了虎视眈眈的亡灵，要逃出去，这是唯一的机会！
定了定心神，莉莉丝深吸一口气，右手温柔的托住巴卡尔，左手，早已坚定的握成了拳。
下仆都这么拼命了，作为主人，不拼一把可不行啊！
‘嚓。’
一记凶狠的水矛直扑面门而来。莉莉丝拼命向后一仰，勉强躲过。伸手一摸，脸颊上一道血痕浮现。
在海水中，那个凶恶的亡灵包围圈之外，一只鱼人静静漂浮在水中。宝蓝色的眼睛再也没有了平时的温和，而是闪烁着危险的光芒。
“放，下，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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